东京陋屋里的地球 | 《小偷家族》影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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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
09/08
12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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电影《小偷家族》剧照


生下了小孩,自然就是母亲么?有了家,我们就明白家么?都是人,我们就真正理解人的情感么?


原标题《东京陋屋里的地球》

全文约1459字,细读大约需要4分钟


东京的一座木质陋屋里,“一家人”逐个探出头来,试图望见漫天烟花,但镜头里没有烟花,良辰美景,只是虚设。这是是枝裕和电影《小偷家族》里的一幕。


《小偷家族》讲的是6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组成家庭的故事。有人说,是枝裕和这回揭开了家庭温情脉脉的面纱,是对他之前所拍电影的一次“反动”,他不再是家庭的歌颂者。我觉得这不对,仔细看看吧,这些家庭弃儿们都如此希望拥有一个家庭,哪怕是临时的。剧中每个人都渴望扮演家庭某个角色。当这个家庭最后分崩离析,小男孩在公交车上回头向车窗外奔跑的“父亲”说了一句“爸爸”,“圆满”地完成了这个“家庭”在精神共同体上的搭建。


又有人说,电影表现的是血缘之外的“如家”的亲情,这很新奇。这并不新奇。《圣经》告诉我们,亲人关系是上帝所赠予。《红灯记》也说,你爹不是你亲爹,你奶奶也不是你亲奶奶。反过来说,有血缘的亲人不一定对你好。最近的新闻里,江苏一位溺亡的脑瘫儿童,查出是被其爷爷和父亲一起推下水中。《小偷家族》里什么是新奇的呢?新奇的是他们在自家地里埋下了自然死亡的奶奶,为了继续领取奶奶的赡养费。《小偷家族》最意外的地方就是对这具埋在某家院子地下尸体死因的想象。是枝裕和在媒体上看到不上报老人已死继续领取养老金的新闻,这是电影最早的源头。他把此种情况推向了极致。这种基于现实的想象带来最冲击人的一幕,荒诞而并不荒谬。


《小偷家族》里的每个人,我们应该都视为普通人,只不过他们都有各自的缺陷。维系他们的有对奶奶的赡养费的依赖,但他们的精神世界又是彼此依赖的。他们不是电影里类型化的人,是复杂人性的承载者。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偶然,他们偶然地组成家庭,跟大多数人偶然组成的家庭是相似的。李安说过,世界是无意义的,拍电影或是做别的事情,就是找那么一点意义。在这一点上,世上之人和他们没什么太多本质的不同。


有人还说,是枝裕和在其电影《无人知晓》之后,关注点从底层转入中产,有了《如父如子》、《空气人偶》、《海街日记》……《小偷家族》又从中产转入底层,由此赢得了金棕榈评委的青睐。这显然简单化了。我们需要注意的是,《小偷家族》里的人,他们的原生家庭大都是中产家庭。这是底层,也是中产,还是上层问题的展现。是枝裕和凭借《小偷家族》捧得金棕榈,日本导演时隔21年之后再获此殊荣,这是大事,但日本政府在表示赞许方面似乎并不积极,是枝裕和也婉拒了政府对于祝贺的邀请。


他针砭了现实,温情地扎了很多针。可是,这些针是拔不出来的,这是人的困境,生而为人,这些困境就永远存在。艺术提出问题,不必负责解决问题。这不是绝对的虚无主义,提出问题便是于虚无中获得不多的一些希望,尽管这些希望如浮萍,来去无踪。


《小偷家族》里每个人物的背景介绍都是不完整的,只有一些线索,留下了空间,每个人需要参与其中,按照个人的经验和想象去做补充。


在电影院里,我听到了来自后排的至少半小时的呼噜声,还有,不知哪家的熊孩子跑来跑去捉迷藏。电影结束之后,许多人说看不懂。电影里有一句台词——生下了小孩,自然就是母亲么?扩展说去,有了家,我们就明白家么?都是人,我们就真正理解人的情感么?我觉得,对人本身有兴趣的人,得看看这部电影,学着了解这部电影,就是了解人本身。东京那座不起眼的陋屋里,装着整个地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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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第562期

文 / 牛曼

编辑 / 翁倩rwzkhouchuang@126.com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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